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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人工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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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的出处

小时候看过陈忠实的《白鹿原》,正经情节不大记得了,不正经的情节记得一些。

比如说:里面有个男性人物前前后后死了很多个(设人数为 n)老婆,娶到的最后一个老婆上床的时候,腰间缠着 n 个葫芦。问她为什么腰间缠着葫芦,她回答说,葫芦是「打小鬼」用的。

再比如说:有一个年轻时很风流的老太婆,一边抽大烟(还是烟斗?)一边讲年轻的时候红颜命薄,遇见的每个男人最后几乎都死了。这些死掉的男人的共同点是无法满足她的性欲。有一个男人让她得到了满足,这个男人没死,后来成了军阀大帅。

我看的那一版的《白鹿原》里,扉页上有个题记:「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巴尔扎克」。感觉这句话用来总结这本小说的剧情也蛮合适,因为依稀记得里面的兄弟一个加入了国民党,一个加入了共产党,家族小悲剧和国家大悲剧交织在一起。

很多年来,每次读到有趣的小说,就会想起这句话。毕竟书中人物经历的情节,和所处社会的结构性问题是分不开的。因为这句话像是一个事实陈述,总觉得会是巴尔扎克的一句名言,每次想起这句话,就很好奇出处到底在哪儿。但从 Wikiquote 里没找到过。遇到法语好的朋友,也总想问听没听说过这句话,但大家也都没听说过。

前几天又想起来,于是又问了朋友。问之前还专门下载了《白鹿原》的 PDF,找到题记那一页,确保一字不差。朋友搜了半天也没搜到。

于是我打算认认真真地找一找。

我写了一堆 Python,从法语版 Wikisource 上巴尔扎克 的页面开始,向下爬了三级链接,总共拿到 47,000 个网址。接着用 requests-html 抓了 45,000 个网页(没抓完全部是因为被服务器掐断连接了)。这些网页里,出现了 “roman” 这个字符串的有 11,017 个文件。

因为站内链接很多,所以这些文件的文字很多是其他作者的作品。根据 Wikisource 的页面格式,如果一个文本里是巴尔扎克的作品,那第一行会有他的全名。于是从这一万多个文件里又筛出了 1,156 个。

接着又从这一千多个文件里找到同时包含 “roman” 和 “histoire” 的句子,总共 152 个。又从这里面搜 “nation”,只出现了 7 次。一眼就瞄到一句类似的:

Qu’il faut avoir fouillé toute la vie sociale pour être un vrai romancier, vu que le roman est l’histoire privée des nations ;

按文件名倒着追,找到这句话的出处 “Petites Misères de la vie conjugale”。所以巴尔扎克并不是在严肃地评论文学,而是在讲一件小事:一个叫阿道尔夫·肖多雷依 (Adolphe de Chodoreille) 的外省文学青年,到了巴黎想写书成名,结果成了一位穷酸文人。

Comme ces pauvres parents ignoreront éternellement ce que leur fils vient apprendre à grand’peine à Paris, à savoir : Qu’il est difficile d’être un écrivain et de connaître la langue française avant une douzaine d’années de travaux herculéens ; — Qu’il faut avoir fouillé toute la vie sociale pour être un vrai romancier, vu que le roman est l’histoire privée des nations ; — Que les grands conteurs (Ésope, Lucien, Boccace, Rabelais, Cervantès, Swift, La Fontaine, Lesage, Sterne, Voltaire, Walter Scott, les Arabes inconnus des Mille et Une Nuits) sont tous des hommes de génie autant que des colosses d’érudition.

中文翻译在《人间喜剧 第二十三卷》,标题译为《夫妻生活的烦恼》,译者叫刘方。

这些可怜的家长永远不会明白他们的儿子来巴黎后费了好大劲才算弄懂的事,诸如:没有十二年左右艰巨的努力是很难掌握法语成为作家的;要成为真正的小说家,必须深入挖掘全面的社会生活,因为小说是民族的野史;伟大的小说家(伊索、卢奇安、薄伽丘、拉伯雷、塞万提斯、斯威夫特、拉封丹、勃萨日、斯特恩、伏尔泰、瓦尔特·司各特、《一千零一夜》的作者,无名的阿拉伯人)全部是得天独厚的才子,同时又是博学多识的巨匠。

所以说,陈忠实引用的句子和后来的翻译也略有出入。而且感觉巴尔扎克在这里写这么一句,仿佛是随口给自己的职业贴金,并不是掷地有声的论断。

结论:本文没什么结论。

陈年狗血

过去几年经历的事情总是时常想起来,好在回想起来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周一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一打打了两个小时。不由自主地一边听一边觉得对方惨,于是边听边哭。挂了电话又哭了一阵子。

这段对话给过去几年的一些事情增添了很多我不知道的、让人崩溃的细节,也让某人的性格更加「立体」了。回头看很多行为模式都是一样的,我过去其实也这样狐疑过,现在竟然得到了印证。

就还挺累的。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过去几年里,跟某人接触时,我整个人都有些 agitated。原来事出有因呢。

周二的时候跟同事提到这件事,一不留神说,「总算是个 closure 吧」。但此刻觉得一来是要 closure 且还早着呢,二来是同事也并不在乎。

好在周三又跟朋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感谢!)

最近

月初的时候又去了一趟法国。住在巴黎的朋友问我你来干嘛了,我第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木讷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来干嘛了」。

在巴黎的几天确实也没干什么,住的酒店比想象中整洁。每天从酒店出来就漫无目的地逛街。巴黎街上的人比瑞典稠密一倍,城市里也有更多窸窸窣窣的背景噪音。合着我单纯是来当街溜子的……

因为反正是游客,所以走进餐厅里,见到什么菜有趣就随便用英语点,也挺放松的。

有一天跑去蓬皮杜,发现那天蓬皮杜不开门。于是就在四周溜达。有一个落魄清瘦的男子走上来跟我说,先生您好,我是乌克兰人,不知道能不能行行好,馈赠一些欧元。我身上一丁点现金都没有,于是如实相告。还问他可以请他吃饭,他摇摇头。

本来想问朋友是怎么做到在高端场合如此风生水起的,我也总想自己做点自己的事。但她说自己已经 burn out1 了,只想待着,租个便宜点的房子,每天逛逛街、看看电影,可能再学学画画。于是转而一边吃印尼的炖牛肉 (Rendang Padang),一边聊了很多童年创伤和自我治疗(以及找心理医生治疗)。

巴黎可以看的电影挺多的。用日语法字看了少年电影「我的太阳」(ぼくのお日さま),可能看懂了个大概齐吧。结尾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片尾曲是一首同名的歌,原来是先有的歌后有的电影。

之后还去里昂蹭吃蹭喝来着。见到了朋友家的小朋友,感到无比快乐。

哎,在法国生活那才叫生活啊……倒地痛哭。


  1. 考虑了一下没有写「已经 burned out」,因为把 burn out 当动词引入之后,假装它是汉语动词,加汉语的语法标记更为合理。 ↩︎

“Missunna”

瑞典语里其实有蛮多描述心理需求的词的,比如 missunna。用流行的词讲,可能像是现在的汉语词「配得感」的动词。

unna 的意思是「感觉某人值得拥有什么」,加上 miss- 前缀就变成了「觉得某人不配拥有什么」或者「不给某人 ta 应得的东西」。比如小说里读到的这样一个句子:

  • Det är inte det att hon missunnar honom ensamtid.

翻译过来是「并不是说她不想给他单独待着的时间。」但字面上看,missunna 这个动词传达的涵义最多:

  • missunnar v. 认为……不配拥有
  • honom pron. 他(宾格)
  • ensamtid n. 自己待着的时间

记一件失望的事

今天在一个中文程序员的交流群里指出一些发言存在 sexist undertone。事情经过大体如下:

某播客的主创 A 男性说,看了下后台数据,女性听众比例很少哎。

另一播客的主创 B 男性说,我们作为一个聊技术的播客,我不觉得需要扩展听众群。就好像「你不可能要求外国人听中文播客一样」。话题之后还延展了几句,我们只想聊技术,不想聊互联网八卦,之类的。

这里面隐含的观点有:

  1. 女性听不懂我们聊的技术,她们只爱听八卦
  2. 她们听不懂,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事

B 君自然义正严辞,「我可没这么说」。(事实也如此,他字面上没有这么说。而 undertone 的意思是「你没说,但你传达了这样的氛围」。)

后来另一个播客主播 C 男性说,我们之前在节目里没有聊过性别话题,因为担心不管怎么说,都会有人来恶心我们。

然后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道歉给别人添堵,就退群了。


前段时间偶尔会听立党的空间,虽然他有时候骂人挺难听的,但是有几次表现出了很令人欣赏的三观。

有一次一个女生说想学计算机,但不知道自己行不行,立党鼓励了她半天。说「科技行业里女性很少是一个问题」,还说「女孩子一定要争口气啊」。

有一次一个猥琐男性用很鸡贼地口气说「你们别来欧洲,这边甲人种乙人种太多了」。此人又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等待喝彩,之后用陈述事实的口气说:「你们也知道,各个种族智商不一样的嘛,亚洲人最高」。立党马上打断他说,「你这是种族主义言论,快打住吧」。


其实还可以再延伸一下。

首先说,某个群体在某件事擅长不擅长(比如女性学数学、学理科、学计算机,比如某群体体育好、学习不行)不是一个 matter-of-fact 的事情,不是一个颠扑不破的事情。教育体系、社会暗示、周围人的举动,都会影响个人的选择和努力。而且人在成长过程中,公立的、私立的机构、周围的人,以及家庭有多少资源、愿意花多少钱在某个领域培养你,都是有倾向性的。

举个例子,如果上面的 A、B、C 如果是女孩的话会得到怎样的教育、怎样的机遇,成长过程中会不会有贱货老师说「你学不好理科」?


另一个角度延伸一下就是:

极小的一部分大陆人因为技术优势,得以在大体宽松的环境下,说自己想说的话,实现了「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自由。这自然是好的。

但遗憾的是,这些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作为公共表达,集合起来构成了一个「中文话语场」。他们在这个「话语场」里说的话,又会作为「社会暗示」潜移默化地影响下一批人。


假如有更多的人对自己在世界和社会中的位置有些自知之明,对自己的行动和言论的政治性有所反思,那该多好啊。

分享快乐

上个月有一天,我看奥巴马卸任之后监制的纪录片 “Working”,看到最后滚动职员表,各个族裔的名字鱼贯而过。终于看见一个汉语拼音的名字,瞳孔陡然放大。

于是在网上搜了一下那个名字,找到了这位剪辑君的个人网站。顺手发了个邮件用中文说:

「谢谢您的工作!」

之后这位同学还回邮件道谢。

隔了几天我又在 IMDb 乱点,发现这位同学在那部纪录片之后,又剪了好几部厉害的作品。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手足爬山各自努力」的开心。


上周我发现了一个类似复读机的 app 名叫 Miraa,可以用 AI 给 YouTube 视频和 podcast 加上原文的字幕以及译文。还可以自动在原话的每句结尾暂停一下,让你复述。

我之前想过做一个类似的 app,其实 2022 年下半年,我用 Vue 做过一个练习听写的东西。(ChatGPT 是 2022 年 11 月发布的。)

当时遇到了很多不好解决的问题。比如 podcast 的语音和文字怎么对齐、如何生成文字之类的。如果当时的 AI 更普及一些,这些问题可能更容易解决吧。不过当时 Google 其实已经有了瑞典语转文字、文字转语音的服务。还是得承认,最后没有做,主要还是缺乏动力。

我记得把自己的 MVP 拿去给一个孵化器的人看,他感到有点困惑。大概这种用听写、跟读来学语言的手段,只有我们在用吧。全民学英语都很头大,所以必须要思考各种「方法论」、思考各种「手段」。瑞典人学英语的时候,一来语言和文化接近,二来从小就耳濡目染各种视频、游戏、音乐、小说,不必刻意学都能学会。

到了今年,我发现 ChatGPT 以及它的 API 挺好用,所以心想可以把那个听写 app 再写一遍。

紧接着就发现了 Miraa 这个可以跟读的 app。转念一想,在学习者看来,跟读比听写的「阻力」小多了。听写的时候,假如让用户输入听到的字,万一输错了挫折感还挺强的,而且句子与句子之间停顿的时候,用户需要换一种互动的模式(听说 -> 打字),可能也会增加一个「断点」,降低互动的流畅感。

试用了一下,感觉还是 Miraa 好。我的 idea 就撂下吧。

把 Miraa 分享给几个学语言的朋友,有两位给了很好的反馈。我还把聊天截屏发给了 Miraa 的作者,让他开心一下。


请各位也像我一样分享快乐!

嘿嘿。

2024 年第 11 周

这周末学完了 Dockyard 的教程。

之前学到一半的时候,感觉 Elixir 基本的语法已经熟悉了,Phoenix 的用法大体明白了,于是按捺不住兴奋,开始动手写自己的小项目。

一开始蛮顺利的,毕竟说起来只是一个 CRUD,无非是怎么设计 ERD、怎么画表单什么的。感觉 Ecto 比 Django ORM 好用很多。但是中间在写一个表单的时候,我想让用户输入几个字母之后,自动搜寻数据库里的内容,然后补全。发现互动性太强,普通的 Phoenix 过于静态,不太容易实现。于是把同一个教程里后面 Live View 的部分也学完了。

虽然时间跨度略长,但实际花的小时数倒还不至于很多。


还有就是发现,把所有的事情都列在 Things 里,从「最恐惧」的那一件开始做,做完之后是会快乐的。

有人会说,做完困难的事情之后给自己一些 reward,可以激励自己。但其实解决了困难的事情本身就是 reward 啦。